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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的序言范文

这是我第二回为汤祯兆的书写序了。读着书稿,我发现原来这是一种整理自己记忆的探索体验。因为阿汤写的,都是我成长经验中不可或缺不可磨灭的一部分;而且在反日气温正在升高的这刻,我必须说,那一部分全部来自日本。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,无论如何爱国也无法否认。而阿汤则是我这一辈友侪之中,对日本文化研究用力最深,着述最多的;这也是我们这些吃日本次文化奶中长大的「小汉奸」们不能否定的。

坦白招认,我们这班年过三十的家伙 (男性),有谁没看过日本AV呢?几年前,我参与一本文化杂志的编务,向仍在《壹周刊》工作的老友刘细良(现任香港特区政府中央政策组顾问)邀稿谈谈他在六四的经历。好家伙!他用的笔名竟然是「加腾鹰」。还记得在编辑室里,我和拍档胡恩威脸上都挂着一丝略显淫邪的笑意,骂刘细良这小子自大得不知廉耻。如果你不懂我在说什么,如果你不知道谁是加腾鹰,那你一定不是「自己人」。

就像上次替汤祯兆写的序一样,我要再次强调日本次文化对我们的影响,不是一种透明并且直接的植入,而是越淮为枳地被我们积极改造,成了香港年轻人自己的文化加工产品。例如「大丈夫」这三个字,看过日本AV和色情漫画的,一定见过这个常用语。对我们这些不懂日语的人而言,这三个字大概就像它在汉字字面上的意思一样,指的是威武不屈的雄性气概。所以看着那些男角对着正在娇喘连连的女优说一句「大丈夫?」时,我们多半以为他或许是在问:「点呀?系唔 系好劲呢?」(怎么样?我是不是很厉害?)

当然,后来我们知道自己会错了意,「大丈夫」其实是「不要紧吧?」或者「没关系吗?」的意思。这只是一个例子,恰好可以用来说明包括语言在内,我们看日本AV的经验其实是一连串的误读和文化翻译。AV作为一种影像语言产品,同样有它自己的文法和词汇。和大部分人的常识相反,色情电影并不只是赤裸的性场面纪实,也不只是直接诉诸什么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这么简单。人的欲望再怎样原始,到底也要经过文化的调节和塑造;不同的文化就有不同的欲望形式甚至欲望物件,某些人看了大有反应的东西可能只是我们的催眠剂。因此,日本AV的情节、埸面和角色其实也是建立在一组固定的符码之上的,日本人如何欣赏它们,与我们的观感一定不大相同。比如说日本AV在进入「打真军」的动作之前,常见漫长的「震蛋」之类的玩具操弄过程,这就不一定能上所有人的胃口了。尤其是看惯很快就 「埋牙」(肉搏)的美国色情片的观众,一定觉得这群日本人真无聊。

与一般的电影电视不同,色情片对观众有更高的要求,它不只希望你坐着欣赏,还要引诱你以动作参与,比方说自慰。我曾经听说,日本AV的情节推进速度和日本成年男子自慰的速度相关,不是片子考虑了每个人的「爆发点」,而是每一个人在单独观赏的时候都会把自慰变成一种仪式,任由影片的故事去规约自己的动作节奏和心理状态。久而久之,它就如此塑造了观众的本能宣泄程摩。

如果看着AV自慰是种普遍的现象,那我们大致可以猜到,它一定需要一个可以独处的观影空间。汤祯兆在本书里就指出日本年轻人开始在房里拥有个人电视机,与AV产业兴盛的相互关系。但在香港,有多少年轻小伙子可以享受这种奢华,有自己的房间还要有自己的电视呢?所以看日本AV,对很多人来讲更有种偷偷摸摸的快感,要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看。难怪当年大学刚毕业,我到一些独居男同学家中作客见到柜子里有一片片日本AV碟时,主人会面带骄傲的微笑。他长大了,他有自己的房间。

关于性别剥削与物化女性的问题,我自然不敢或忘,这也是我过去看色情电影和漫画一直看得于心不安的原因。最早接触女性主义的影像批评,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背上了原罪。我看那些「颜射」场面看得那么爽,原来是种邪恶的大男人主义作祟,这么多年来我都把女人当成了什么「东西」了?后来看了些帕索里尼的电影,又读了点萨德侯爵的小说,再研读过巴塔耶等左手写色情小说右手写色欲史的思想大师,才开始渐渐释然:原来「咸湿」都可以搞成理论,真是「大丈夫」!再后来,我读了些更「进步」的女性主义学说,明白女性性欲的解放也很重要,就更是大可坦荡荡地喊一声「色情无罪,睇碟有理」了。不过,女性主义的发展也不是一条直线往前进这么简单。关于色情文化产品的政治和道德评价,至今也没有共识和定论。例如女性主义法学家 Catharine MacKinnon就从未在论战中认过输,她始经坚决反对色情电影,坚持那是一种剥削。

然而,无论你怎么去判断色情电影的道德价值,我觉得你实在不能不先去了解它。我看过许多分析色情影片的文章,不能说不仔细,每一个镜头的角度都算得清清楚楚,就像文学作品一样,一副「文本细读」 ( close reading )的作派。但正如不少老式「文化研究」的毛病,它们对文化工业的成品关注得过多,对于那产品的生产方式和过程却了解得太少,一不小心就会沦为自说自话。汤祯兆这本《AV现场》难得之处,在于它可能是中文世界里第一本进入AV工业现场的作品,从它的导演、男优、女优、配角、星探到制作和发行的过程,每个环节都照顾到了。篇幅不大,但却面面俱全地剖析了日本AV工业的内幕和运作方式。想研究色情文化,这是本基础材料;想要帮助香港发展创意工业,它则是块有趣的他山之石 (原来咸戏都可以搞到这么有系统)。你也可以像我一样,只是想借着这本书,回首自己的青春岁月,解开往日困扰心头的迷题,例如:「点解加腾鹰咁劲?」

最后,对于那些又爱AV又爱国的朋友,我想你们得弄清楚市面上的日本AV几乎无一不是老翻。所以大家尽可放心大力打击日本人的知识产权,振兴我民族翻版工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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